一只手搭上背脊，蔡初雪几乎要哭出声来，又即刻被一方锦帕捂了嘴。惊疑间，一抬头，看见一张熟悉的脸，温柔的目光立即让她安定下来。冯夫人示意她噤声，又用帕子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，从自己鬓发上拔下一簪子插在蔡初雪的头上，拉着蔡初雪的手，突然扬声娇笑道，“初雪，这件叶金蝉簪，还是最衬你。”
说笑间，脚步一转，已经转过影壁，踏入流云亭。蔡荃回头一看，见是自己女儿也是一惊。
“蔡大人，想不到这般巧，竟会在这边遇上了！”
那冯夫人见蔡荃一回头，已经躬身一福，“今日我来选些新首饰，想来初雪不久也要进宫见娘娘们，这就带了她一起来选几样新首饰！未及知会蔡大人，还请大人不要怪罪才好啊！”
见是冯夫人，蔡荃放下心中疑问，笑道，“小女由夫人带着，蔡某自然放心。这衔阁，怎么也会卖这些寻常女子首饰的么？”
好个蔡荃，还想向她探听。冯夫人心中腹诽，脸上依旧带笑，“蔡大人，今日看的这些首饰是寻常女子用的，不过这坐首饰的匠人，可不一般。金夫人，如今一年也就做一件，可是不易得，瞧瞧这叶金蝉簪，灵动精巧，可衬初雪的，不是吗？”
蔡荃平日里本就不注重这些，听到冯夫人言语，这才注意到蔡初雪头上的簪子。皱皱眉道，“确实精巧，不过想来价值不菲！”
那蔡初雪一听，已经明白父亲的意思，急忙要想拔下来，“夫人，这个簪子确实贵重，初雪不配，还是退回去吧！”
“唉，哪有买了再退的道理。再说，进宫见娘娘们，处处都是规矩，虽不用满头珠翠，锦衣华服，总也不能太素雅了不是！”
冯夫人一把按住，笑对蔡荃，“蔡大人，日日出入朝堂，这宫里规矩当知道的比我等更清楚。”
蔡荃一愣，心里记起自家的女儿也是选妃的人选之一。这进宫有宫里的规矩，平素自己节俭尚可，去宫里可不能太过随意，旧衣素装，被人轻视不说，还有藐视皇室之嫌。于是诚心对冯夫人一礼道，“蔡某平素忙于公务，此事真是想的不够周全，还是多谢夫人提点。这女子的首饰服饰，蔡某可是一窍不通，夫人如肯代为帮小女置办些，真是感激不尽。”
“初雪，你看看，我就说你父亲，只是不懂女子之物，而疏于置办而已。有蔡大人一言，我定当帮初雪置办的妥妥贴贴。”
“如此真是多谢夫人。这所需要钱银尽可去蔡府账上支取”蔡荃这次是诚心致谢。想起还有其他事务要找这衔阁主，当下别过，自去了。
看着蔡荃的身影消失在草木间，那蔡初雪才长吁了气，红着脸谢冯夫人，“夫人，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夫人！”
“你我缘分实在非浅，刚才我远远瞧见前面的身影像是你，但是全身包着披风，又不敢确定。如不是你刚才扶着墙，帽子落下，我都不敢上来相认。只是，你一人来此……”冯夫人语带询问。
“我……我…..我…..”蔡初雪满脸涨红，结结巴巴不知如何答。
“你我不过有过数面之缘，还不算至交，你不便说，我不问就是。”
见蔡初雪有口难言的样子，冯夫人一幅了然的样子。只是那淡淡受伤的样子，却让蔡初雪急了。
“夫人，初雪不是这个意思，我……”蔡初雪一急，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，“我只是，我只是，不知道如何启口。”
蔡初雪螓首低垂，这后面一句，越说越小声，最后几如蚊呐不可闻。
“好了，你也不要这般着急，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，不如我送你回去再说给我听。”
冯夫人笑笑，见那低垂的头轻轻点了点，自信一笑。这丫头，她相信，不用几句话就会把这钟情萧昭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相告。
入夜，冯府，丫头燕儿正在冯夫人面前小声禀告，“贺大人说今日蔡荃是因为手上的案子去衔阁问话，已经应付过去。但是贺大人说，蔡荃此人分外细心谨慎，尤其擅补捉蛛丝马迹，还请夫人分外小心才是！”
“嗯，蔡荃此人确实不好对付。不过，他女儿，可是一点都没得他的真传那。唬不了几句，什么都说了。如今对我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，十分信任。”
冯夫人掩不住的几分得意之色。“好了，你也下去。以后遇到蔡荃还是得小心。”
等燕儿退下，见屋里只剩自己，冯夫人走到一个樟木箱子边，打开，从最底层拿出包的严实的红色包裹。解开包裹，红底缎绣，霞帔上金凤徐徐如生，交颈呢喃，眷眷情深。身披金丝凤缕衣，手带翠凤鸣镯，魏国公主本该如此出嫁。可是…….
“这白尚宫的手艺真是精巧，我这件金丝凤缕衣比哪个姐妹的都精美，”当年她看着师傅璇玑公主，轻轻抚摸着这上面的刺绣，摸着摸着，那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在凤缕上，“这衣服好美，颜色好红，红得就如那日凤栖宫的遍地血迹，阶，地板无一处不是红色的。我看见它，就像又见到那日，血腥的味儿直冲脑门，今生难忘。这红衣，我今生都不敢再披上身了。”
是的，她记忆中的师傅，从此后一生素衣，从未穿过任何艳色的衣裙，更别说红色的。她以为这件金丝凤缕衣早就扔了，直到那日。师傅将她招来，“离忧，你年纪虽小，却心细如发，心性尤比般若坚韧，让你去民间寻觅那些失落的族人自当比般若更合适。只是离开金陵，自然不像这边，为师还能照应你。无人相帮，无人可靠，还会遇到许多不可知的危险。离忧，你可害怕？”
那日她只是笑着摇摇头。师傅轻抚着她的脸颊，“离忧，好孩子，我自知已将大限，时日不多，今日一别恐怕是永别。我知你和上官逸有情，本该要替你们主婚的。只是现在我滑族离散，复国大业方始，终究顾不上，还要遣你先离开金陵办事。但为师多年筹谋，相信我滑族复兴指日可待。这件金丝凤缕衣和凤鸣镯就此赠与你，就算师傅给你的嫁妆了。”
“师傅……”接过那件嫁衣，她明明看见师傅眼中的不舍，痛楚，无奈。
“离忧，师傅这一生为魏国，为滑族，心中无愧，只是对不起一个人，无法兑现当日的承诺，与他厮守终身。但愿，你能披上金丝凤缕衣，嫁与上官逸，也算还了师傅一个心愿，可好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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