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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说真正苏醒,其实早在半个月之前,寒山重就彻底清醒过来了。初时,她发觉自己没有死,或者说复活了,是欣喜若狂的,但很快,她发现了这样的活法根本就是——生不如死。
因为宋逸真的把她碎尸万段了。
寒山重:“……”
除却头,脖子,胸口完好外,其余身体部位,双臂,两脚,腰腹,全被切成拇指大小的肉块摆在了棺材里。碎肉边上,裹了十几块香木,香气浓郁,将棺里血腥味和恶臭全然盖去,嗅不到分毫。但寒山重还是泛恶心,对着她自己的骨和肉泛恶心。只要望一眼那铺陈在自己头颅周围的肉块,她就不可抑制的想吐,越吐越恶心,越恶心越吐,直到实在没东西可吐了,才算好过一点。
在这窄小的空间里,寒山重除了能转转脖子,睁眼闭眼,吞咽呕吐之外,别的事情全然是干不了的,她只剩下一个头颅和没有双手的上半身了,便是控制自己挪动,也成了大问题。从前练的什么绝世神功,在这封闭的空间里,毫无用处,便是那吐纳练气的,也没有用,因为她自肋骨往下,被横着砍断了,根本没有什么丹田了。
这棺材大概钉的不严实,上面覆盖的泥土也不厚,白日里会透下来刺目的阳光。而在寒山重眼中,这阳光没令她感觉到希望,反而愈发绝望了,她透过阳光,看到的是自己的肉,一片一片被贴在棺材顶,腐烂,发臭,令人呕。她又吐了,吐了四五天,而后昏迷过去,再苏醒。
再醒,是个黑夜。
没有月,没有星星,阴天,乌云压顶,雷声隆隆,她却感到无比安心。她终于看不见身畔那些恶心的东西,也无须想那是多么令人恶心的场景,她开始思考,开始疑惑,为什么她活下来了?况且……不吃不喝那么长时间,她为何什么事都没有?宋逸,当真如此恨她?她以为,碎心万段不过是一时的气话,没成想,竟是真的。
而最重要的一个问题,便是她死时分明自插双目,捣烂了心脏,可现在,无论是她的眼,还是她的心,都完好无缺。难不成当日只是一个梦境?那夜风雨,烛火摇曳,血肉翻涌,心痛如绞,便连宋逸白袍似雪长身立的模样,都历历在目,怎会是梦……
这些问题,像无边的乱麻,根本找不到答案。寒山重想了很久,也没想明白。最后,她干脆不找答案了,该睡的时候睡,该醒的时候醒,什么都不想。
如此过去了两三天,寒山重以为自己心如止水波澜不惊,没想到,她脑子里的思绪如雨后春笋般越冒越多。她有时想,是否要这样半死不活的在坟墓里过一辈子?又有时想,这还能算活着吗,躺在地底,跟死人无异,任何事情都做不了。偶尔,还会产生幻觉,幻想自己从棺材里出去了,找宋逸报仇,质问他为什么如此对她。
等到鼻端被那浓郁得恶心的香气一熏,她又会恍惚的回过神,原来,她还在棺材里。什么情爱,什么魔教,什么背叛,什么复仇,她只能尽数抛之脑后,专来应付这难捱的时间。
日月更迭,星河变幻。
天,越来越热,棺材里的肉块腐烂的也越来越快,冲天的臭气就快盖过那浓郁的香了。寒山重大约唯一能庆幸的就是,自己的肉没生蛆,不过,看这高温不减的热天,也差不多了。
孤独,寂寞,死气,恶心,恐慌……多种负面情绪接踵而来,寒山重的心智一天比一天脆弱,一天比一天恍惚,到最后十几天的时候,她甚至开始琢磨,有没有什么办法,能让她自杀?
多年建立的信念和意志,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一一土崩瓦解。她曾以为受了宋逸那一刀之后,她便解脱,不曾料到,原来那一刀,只是个开始。痛苦的开始。
生不如死,死又死不成,寒山重已然绝望,直到今日她听见那几个毛贼窃窃私语的声音,她才总算有了丁点生气。
竖着耳朵,认认真真的听那几人讨论关于“挽心诀”的事,她全然不关切“挽心诀”是个什么东西,她陪葬的物品里有没有,她只想,快挖吧,快打开棺材,快让我离开这里。
哪怕离开不了,被他们杀了,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。总之,没有什么,是比她现下的处境,还要糟糕的。
寒山重蜡黄泛黑的脸上,是贪婪而炙热的神情,像久旱的人看见了大雨,似沙漠中饥渴的人碰到了水。
她的眼紧紧盯着散了白光的棺材缝,她的耳死死的注意聆听外头动静,她的唇大大张阖着,试图发出求救的声音,奈何近一个月未喝水,她的嗓子已然干哑了,完全说不出话来。她只能寄希望于外面几人,期盼他们尽早打开棺材。想到此处,寒山重拼尽力气,转动了两下脖子,控制着脑袋重重的砸着身下的棺材板。
坟头的几个毛贼又就“挽心诀”一事商议了半天,无非就是归属权问题,最终决定五人每人抄下来一份,再其他打算。他们几人笃定“挽心诀”就藏在寒山重的尸体里,又想着来日如何在江湖上扬名立万,便无比激动的挥着铁铲开始挖起寒山重的坟来。
听着铁器铿锵响的声音,寒山重心里一松,只觉此番多半是能重见天日了,便是不能,叫这几个挖坟的杀了,也好过在地底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。
这几个毛贼在江湖上那是人人讨打的,饱受其他大门派弟子的歧视,如过街老鼠一般,平常是不敢露面的,这回得了“挽心诀”的消息,便坐立不住,急急忙忙的就上了归云山来搏一搏运气。所以,此番下铲子,他们几个毛贼兄弟都是用了大力气的。
没挖一会,黑漆漆的棺材便见了顶。几兄弟一喜,正待再刨,却听那位老二嗫嚅着道:“大、大哥,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?”
“听见个屁!”
为首中气十足的男子骂道,他是这五人的头子,混江湖起的名叫胡为恶,而江湖人大都称之为“赛鬼贼”,意思这人心思比鬼还要狠。
“是啊,二哥你别疑神疑鬼吧?”
声音尖细的那位老三不满道。
“不是啊……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响……”老二面如菜色,又讷讷道,“好像是棺材里传来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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